【曦瑶】《芳华月》

忽然跳坑。请多指教。

辣鸡短篇一发完。


《芳华月》

 

十步庭芳敛,三秋陇月团。

金麟台上,清谈会罢,两两相对,一壶清酒。赤峰尊聂明玦本不爱这种场合,推头有事先行一步,其他宾客也渐渐散了。唯独敛芳尊与泽芜君留下,在仙督寝殿外花园饮酒。

金星雪浪正是开花的好时节。彼时,金光瑶认祖归宗,一番风雨筹谋之后,终于当了仙督,端的是风流无匹,势头极盛。

金光瑶在正式宴会上已然喝了不少,此时仍含笑劝酒道:“知道蓝家规矩,今日宴会上,可没让二哥喝酒。此时就你我两人,二哥为了贺我,必得勉强饮一杯。”

见金光瑶这般兴高采烈,一双眼盈盈满是金色的辉煌倒影,蓝曦臣纵是不愿,也只好喝了两口。

蓝曦臣轻轻放下杯盏道:“二哥喝了,仙督大人可不能再无故为难我了。”

金光瑶果然不再强迫,笑吟吟拉着蓝曦臣手腕道:“二哥,我这寝殿的月色可好?我想今日有好花相称,月色更美。”

其实他自回到金家,已是日日生活在锦绣芳菲之中。可他满眼尽是功利,手底只有杀伐,再多的良辰美景也不过如脚下尘泥,入不了眼。

唯有蓝曦臣来了,这位仙督才乐意稍缓深思,止谈风月。

蓝曦臣于是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,环顾花海。

当此时,清风拂面,他的抹额丝带飞扬起来,白衣飘然。泽芜君的身影,在白色的花海里,仿佛一抹月光。

“牡丹与月,是何意蕴?”乘着微醉,蓝曦臣问道。

金光瑶是风尘里养出来的孩子,见人对语的暧昧功夫自然很熟练。此时此刻,见牡丹花与朦胧月相映生辉,心有所动,便望着蓝曦臣一笑,自自然然道:

“什么意蕴?自然是天下第一的泽芜君皎皎如月,胜过满庭敛芳尊的牡丹……不如说,这一片金星雪浪的白花,尽是为月伴宴的陪衬。”

这番话本是谄谀之词。同样的话他本也与许多不相干的男女说过,怀着千般不可告人的欲望,却仅有这一次,是发自真心,应景而生。

话一出口,他即后悔:这般对二哥讲话,还是轻佻了!这一番恩客柳莺的言辞,难道不是大大折辱了蓝曦臣吗!他内心一向对二哥怀着些暧昧心思,难得的性情之语,会不会暴露了?

他连忙笑着敷衍道:“二哥莫怪,是我唐突……”

谁知竟闻得对方愉悦地轻轻一笑。

蓝曦臣道:“以全部金麟台的牡丹只衬一轮明月,敛芳尊真是大手笔。”

人家夸他相貌的言语,他自小听得甚多,却从没有一句让他觉得这般可爱。而且他蓝氏家教严格,这种夸奖的话从不入心。许是此地牡丹太盛,许是此人唇角太弯。蓝曦臣一时恍惚,差点儿真当自己是天上月般耀眼的人物。

“阿瑶再昧着良心夸我,二哥可要当真了。说起来……阿瑶的言谈真是风雅,想必阿瑶的母亲更是风雅之人,生长于清新优雅之地,方才让阿瑶这般伶牙俐齿的……”提起金光瑶的母亲来,可知是蓝曦臣是喝了半杯酒,有些不知所云。

他忽然提到母亲,使得金光瑶一怔,片刻又勉强展颜笑道:“哈哈……二、二哥,你可真是个奇人!哪里有谁……哪有谁……把那种地方说成清新优雅之地……分明是风尘烟花,倚窗卖笑的污秽——”

他打叠起一番自嘲,欲救尴尬,忽然身上压过来一个清香的身子。

“别说,阿瑶……别说……”蓝曦臣呼吸湿润,两人脸颊距离只在丝缕之间,“……是二哥说错了话。你别这么自伤……你总这样,我觉着很难过。”

蓝曦臣失去重心,一下子靠过来,金光瑶忙倚靠在玉桌上,揽住他,稳在怀里。蓝曦臣虽然身形修长,却比他高大,是以金光瑶抱得十分费劲。

“……阿瑶赏花与月,精通诗词歌赋,难道不风雅?孟夫人教养得出阿瑶来,难道不令人钦佩?人家总说烟花地污秽……我怎么不晓得?我才不晓得!”

一番话,把个伶牙俐齿的敛芳尊震得脸颊绯红,不知所云。

蓝曦臣生自姑苏,天然声调柔软,此时微醺,更是语音甜糯如桂花糕。泽芜君长在光风霁月的蓝家,别说逛妓院,就是秦楼楚馆无数楚楚红袖招来的风,都不曾拂动他一丝头发,故而对于妓院,才有这样荒唐认识。 

他一时心旌荡漾,忘了如何答言,搂着蓝曦臣不舍得松手,只愿明月再无阴晴圆缺,此刻千秋万代永远停滞下去才好。

他不沾俗世,不惹尘埃;便不修行,也是神仙般的人物。

说什么三千浮荣牡丹,配得上一轮皎然明月。像二哥这样人,哪怕他金光瑶再修行三生、轮回十世,配不上就是配不上。遥遥远望着他扩建的金麟台,殿阁辉煌,碧瓦飞甍,名贵的金星雪浪处处开遍,香气参天;而一抹月色清清淡淡,把万物的色彩照得全褪尽了,清寒如覆雪一般;那明月凝然高挂,任花气馥郁盘旋,终究不可触及。

瞬间,金光瑶感到遍体生寒,心冷入骨。

“二哥……”

“阿瑶……”蓝曦臣身子又一沉,嘴唇就这么贴在金光瑶前额。金光瑶一个激灵,心跳险些都停,下死劲扶住他,却那里推得动。

这般光景下,泽芜君却仍毫无意识地“吻”着敛芳尊额头含糊道:“乖阿瑶,不要难过……”

有什么心伤,亲亲抱抱就好。这泽芜君怕不是把他当成了自个儿的亲弟弟。金光瑶哑然失笑。

金光瑶这个人,白日里被欲望驱使着,暗夜里被阴谋驱使着,一贯没空伤春悲秋。人家不说,他就意识不到自己难过。此时搂着个泽芜君在怀里,想到阴阳相隔的母亲,却忽然流下泪来。

“……那二哥做阿瑶的道侣如何?”因为你光辉在处,便没有忧伤。

见他醉得厉害了,金光瑶反而放松下来,低声喃喃笑问。

泽芜君当然没有回答,一日迎来送往,纵是他温润如玉好修养,也是费神劳累了一天。只见他眼睫轻颤,已睡得很沉。

是蓝氏祖传的醉态,反正此夜一过,他什么也不会记得。金光瑶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
他忽然又想,若是自己现下脱光衣服,再把蓝曦臣扒个精光,放在自己寝殿里,弄乱被褥,弄脏床榻,在他二哥和自己身上弄出暧昧的伤口,他毕竟是妓院里长大的孩子,他知道怎么才做得出来。他满腹心计,道德沦丧,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,什么都做得出来。

然后就像这样,让他二哥靠在他身上,睡一整夜。

如此这般,明朝醒来,该是什么光景。

那想必是金家沸腾,江湖纷乱,大哥拎着霸下扬言要砍他的脑袋,蓝启仁吹胡子瞪眼骂他三天三夜,他可能失去头顶冠帽,失去满庭金星雪浪,他可能滚下高台,会有人说:“娼妓之子,果然淫乱,不出所料。”

他难道惧怕体肤之痛,他难道还没习惯肆意凌辱?他不怕的。

关窍在,他的二哥会答应他。不,不是答应。蓝曦臣这种人,定然会满含愧疚,强颜欢笑地求他留在自己身边。他会说“阿瑶,我定不会负你。”如果大哥要打他,他会用剑挡在自己身前;如果蓝家容不下他,他会闭关自守,形同枯槁……

就是一边这样折腾自己,他还会清浅微笑,手抚琴弦。在最阴森的夜里,他会说:

“阿瑶,不要难过。”

他一定会的。

 

……所以,哪怕他是金光瑶,他不能、不能、不能起这种念头。

为残花之心,使明月枯槁。爱月之人,于心何忍。

金光瑶终于也假装醉酒似的,以唇轻碰了碰泽芜君的脸颊。

他就是这种人啊,明明下决心要装作正人君子,偏偏还要占尽便宜,一晌贪欢。

他匆匆把蓝曦臣送入寝殿,自己则连夜到书房查证偏方古咒去了。

 

“没办法。做尽了坏事,却还想要人垂怜。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呀。”他摊开手,竟然还笑了出来。

不过,怕是他不会再相信自己了。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。当年自己多少还留着一丝骄傲,当着二哥的面,人说他是娼妓之子,他还不乐意。此时,他却已在成王败寇的争斗里落败,一切繁华,着手成空。摇尾乞怜,姿态恶心。他浑身浴血,肢体残缺,丑陋得令人难以置信,怎能甘心这样出现在他面前,怎能贪恋温暖,仍让他为自己裹伤?

花非当时花,月仍旧时月。

蓝曦臣的神情沉重,对着自己,却仿佛仍是再说:别难过。阿瑶。

他刺他一剑。

金光瑶心想:好啊,好二哥,终于让我抓住破绽了!你不是仙人一般,无人能及吗?如何你怕我害你性命,终究要至我死地呢!

沾上我的血,你可就落入凡尘,和我同样了。

我把你带入棺木,万世纠缠可好?可好?

……可他看起来那样悲伤,执剑的手都颤抖,仿佛突然还会再叫他一声“阿瑶”似的。

金光瑶感到自己神志恍惚了。不是因为奄奄一息的垂死;而是因为明月在天,光芒太盛,让他不能逼视。

终究……

一季繁花,怎堪与万古明月相配。

他推开蓝曦臣。


从此,盖棺定论,万人唾骂,堕阿鼻狱,永世不得超生。

在无垠的黑暗里,他终于全部不再介意。

任那寂寥明月,闭关自守,形容枯槁,空拂琴弦,折断玉箫。


今夜是,一夕芳华环绕月,此宵夜短怨情长。

明日是,满地落花留不住,恨见明月在青天。


【END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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